BONE DREAMS

I

White bone found
on the grazing:
the rough, porous
language of touch

and its yellowing, ribbed
impression in the grass –
a small ship-burial.
As dead as stone,

flint-find, nugget
of chalk,
I touch it again,
I wind it in

the sling of mind
to pitch it at England
and follow its drop
to strange fields.

II

Bone-house:
a skeleton
in the tongue’s
old dungeons.

I push back
through dictions,
Elizabethan canopies,
Norman devices,

the erotic mayflowers
of Provence
and the ivied Latins
of churchmen

to the scop’s
twang, the iron
flash of consonants
cleaving the line.

III

In the coffered
riches of grammar
and declensions
I found bān-hūs,

its fire, benches,
wattle and rafters,
where the soul
fluttered a while

in the roofspace.
There was a small crock
for the brain,
and a cauldron

of generation
swung at the centre:
love-den, blood-holt,
dream-bower.

IV

Come back past
philology and kennings,
re-enter memory
where the bone’s lair

is a love-nest
in the grass.
I hold my lady’s head
like a crystal

and ossify myself
by gazing: I am screes
on her escarpments,
a chalk giant

carved upon her downs.
Soon my hands, on the sunken
fosse of her spine
move towards the passes.

V

And we end up
cradling each other
between the lips
of an earthwork.

As I estimate
for pleasure
her knuckles’ paving,
the turning stiles

of the elbows,
the vallum of her brow
and the long wicket
of collar-bone,

I have begun to pace
the Hadrian’s Wall
of her shoulder, dreaming
of Maiden Castle.

VI

One morning in Devon
I found a dead mole
with the dew still beading it.
I had thought the mole

a big-boned coulter
but there it was,
small and cold
as the thick of a chisel.

I was told, ‘Blow,
blow back the fur on his head.
Those little points
were the eyes.

And feel the shoulders.’
I touched small distant Pennines,
a pelt of grass and grain
running south. 

《骨之梦》
[爱尔兰]西默斯•希尼  黄福海 译

1.

白骨
发现在牧场：
粗粝的、透漏的
触感的语言，

青草间，它那泛黄
而带罗纹的印痕——
一次小型的船葬。
石头般死寂，

燧石的遗迹，
白垩玉石，
我反复触摸它，
我将它裹在

思想的机弦里，
向英格兰掷去，
跟随它掉在
异域的荒原。

2.

骨的庐舍：
一具尸骸，
储藏在舌头的
古老的堀内。

我透过语词
向后推开
伊丽莎白的遮篷，
诺曼人的械具，

普罗旺斯的
情色的五月花，
以及牧师们
枝藤缠绕的拉丁语，

终于发现行吟客的
弓弦声，辅音
在冲破阵营时的
刀光剑影。

3.

在富藏着语法
和变格的
百宝箱里
我发现了“骨庐”，

它的火、坐席、
房顶和椽木，
那里有灵魂
在屋顶的空间

短暂地翻飞。
那顶上有一只
装头脑的小罐
和一口大锅

承载世代，
它的中心摇荡：
爱之穴、血之窝，
梦之密室。

4.

回来，穿过
语言学和讔语，
再次进入记忆：
骨之窝穴

是青草间的
爱巢。
我撑起我的女人
那水晶般的头，

我在凝视中化成
骨头：她是丘坡，
我是坡上的岩石，
一尊白垩巨像

印刻在她的绒毛上。
在她背部深陷的
沟渠里，我的双手
向那些隘口探寻。

5.

我们终于在彼此的
摇篮里哄着对方，
在泥土堆成的
双唇之间。

当我愉快地
细细品味
她指关节的
路面，肘部

弯曲的梯阶，
眉额的陡坡
和锁骨间
细长的门道，

我已经徜徉在
她肩膀上的
哈德良长城，梦见
梅登城堡。

6.

一天早晨，在德文郡，
我发现一只死鼹鼠，
身上还沾着露珠。
我以为那只鼹鼠

是骨骼宽大的
犁刀，它躺着，
短小而寒冷，
像凿子的钝头。

他们说，“吹一下，
把它的头毛往后吹。
那些小小的点儿
就是眼睛。

再摸摸肩膀。”
我触摸渺远的奔宁山，
它布满青草，脉路
直奔南方。

　　西默斯•希尼（1939～2013），爱尔兰诗人。出版诗集有《一个自然主义者的死亡》、《进入黑暗之门》、《在外过冬》、《北方》、《野外工作》、《斯威尼的重构》、《斯特森岛》《山楂灯笼》、《幻视》、《酒精水准仪》、《开垦的土地：1966—1996诗选》。希尼不仅是诗人，还是一位诗学专家，出版诗论集有《先入之见》、《舌头的管辖》、《写作的位置》、《诗的疗效》。1995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黄福海，毕业于复旦大学外文系英美文学专业，从事英语格律诗及中国古典诗歌的翻译研究。英译中作品有：《马克•吐温书信选》、《爱尔兰当代诗选》、阿米亥《开•闭•开》、凯纳兹《爱的招魂》、菲茨杰拉德《末代大亨的情缘》、毛姆《木麻黄树》等；中译英作品有：《老上海南京路》、《泰顺廊桥》、《马家窑文化彩陶瑰宝》、《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孔雀东南飞》、《木兰辞》、《胡适诗选》等。另发表近体诗、格律体新诗，以及古典文学与翻译方面的论文多篇。